读书 | 《狗话》：以先锋派风格进行小说的文本探索
《狗话》，徐冰 著，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狗话》以先锋派风格、媒体人的视角，基于文本探索与当下AI技术、跨物种基因研究层面上对话的可能性。一位女士正常讲话，在周围人看来，突然变成了“狗叫”。然而，这一异能现象并不能被医学检查所破解。社会各界开始对此“狗叫”进行不同层面的研读，但由于低轨卫星事故发出错误信号产生强干扰，“狗叫”的现实文本和生成式文本纠混在一起。
>>内文选读：
文本构成文本的小说探索
张新颖
徐冰和我是同乡朋友，他略长我几岁，社会经历却比我丰富到不知多少倍。而我们居然能谈到一块儿，大的原因或许是——套用一句快说滥了的话——毕竟是书生。徐冰读书多，而且杂，我偶尔也会说自己读书杂，但碰到徐冰，就不好意思用这个字了。在媒体行里跌打滚爬大半生，一身风霜，但“社会人”面目不掩书生本色，现实经验不废书生意气，就有层次、有意思了。
徐冰写小说，我也不奇怪。八十年代的文学青年，年轻时尝试过创作，过了多少年之后旧情复燃，倾力完成一个长篇，也可谓得偿心愿。
等我读完这部《狗话》，却很有些意外。我自以为熟悉老友，作品里有我熟悉的东西，读的过程中不时会心一笑；更多的，则在我意想之外，给我惊奇，也令我警醒。
这是一部什么样的作品呢？寓言的？荒诞的？是写实，还是科幻？是市井闲话，还是盛世危言？都是，又都不是，就像我们身处其中的时代，混杂莫名，恐怕难以一言以蔽之。
小说的构成，从头到尾全是引文，引的是各种类型的材料，类似卷宗。这造成了阅读上的困难，也带来特别的趣味。这些五花八门的材料，各有其套路，各有其话语方式，你既要贴近了看，又要拉开距离看；既要看到字面，又要看到周围和背后；一本正经的，何妨嬉皮笑脸以对；荒唐无稽的，不碍留心深思。
小说以这种形式结构，大概满足了我这位老友持久的语言兴趣，对各种话术的敏感和探究，是他的日常操练。生活中，他常常向朋友们发表他的洞见和评说；小说中，他却完全隐身，不露脸，不发声，任由那些话语自行表演，也任由读者自行反应。
莫言有个短篇叫《猫事荟萃》，徐冰这部小说或可称为“狗话大全”？莫言那个篇幅限制，不足以施展、驰骋；《狗话》却是生发开去，古今中外，上天入地，蔚为大观。从史前到AI时代，从人文到科学到幻想，纵横交错，神思无疆。这就出现了小说叙述中的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知识（以及包含在知识中的思想）——真知识、仿真的知识、虚拟的知识、真假难辨的知识——不仅是叙述的要素，而且支撑、推动、展开了叙述，这是这部小说不同于我们习惯了的小说的一个显著特色，同时也为小说叙述提供了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我以前以为徐冰的书生本色，多在人文方面，读这部小说，才知道我狭隘了；我以前以为他像我一样落伍，读这部小说，不免惊异于他的时新与超前：“元宇宙跨物种大语言模型”、“跨物种交互人类学”、“跨物种诗歌翻译与传播”，诸如此类的说法，不是趋新凑热闹，往浅里说是戏仿，往深里说则是这部作品的核心，是启动想象力和思想力的关键。
或如小说中所言，这还是一部开源式小说，读者可以进行开源式再创作，或可以用生成式AI生成新文本也未可知。
序忌剧透，忌啰嗦，我就简单写这么些，言不及义——义在后面，在小说中。
（此文为长篇小说《狗话》一书序言）
作者：张新颖
文：张新颖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