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考消息网1月31日报道据日本《朝日新闻》1月18日报道,郡司幸夫生于1958年,数理生物学家,曾在神户大学理学部地球行星科学系担任教授,现为早稻田大学基础理工学院表现工学系教授。主要著作包括《天然智能》《创造性从何而来》。《朝日新闻》以他提出的“天然智能”概念为抓手,谈论了有关人工智能(AI)与人类的问题。
做出“质的转变”
《朝日新闻》问:您如何看待AI的发展现状?
郡司答:比AI本身更可怕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对“AI神通广大,我们可以借助AI理解整个世界”深信不疑。
过去曾经有物理专业的学生向我提问,“我们想要思考一些与机械论不同的东西,虽说如此,但物理学的确很好地描述了世界,人类因此受益,对此您怎么看?”我的回答是“当然如此”。衡量世界的方法本身就脱胎于物理学,所以截取的数据碎片当然也不会自相矛盾。
当汽车问世时,有人说马更方便,因为它们可以去很多不同的地方。后来人们开始对路面硬化处理以方便汽车行驶。如果你认为世界就该如此没有其他可能性,那么你可以说汽车很棒。AI之所以神通广大,是因为你自己创造了这样一个世界并且只想永远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更重要的是,你被这个世界束缚,从属于它,虽然你以为你在使用它,但其实你才是被使用的那一个。
问:要想逃离这样的世界该怎么办?
答:寻找裂缝并由此进入“外部世界”。
举个例子,提起苹果,我们首先想到的是那种红彤彤的、圆圆的水果。词典中的解释早已固定,看起来没有什么“裂缝”可以突破。但是诗人能挣脱这种刻板印象的束缚,发现完全不同的意涵。他们会将苹果切开后的横截面当做倾斜的崖壁,从中体会到一种泥土般的野性美,从“外部世界”带来完全意想不到的解读。
AI世界的本质是不断给出最优解的过程。很多人都隐约地感受到这种无聊,所以我希望AI能够呈现出完全新奇的风景,像海洋一样,吞吐海量的数据,帮助我们忘记这种无聊。不过,这或许已经不只是数量问题,而是应当做出质的转变。
感悟“外部世界”
问:您认为您所提出的概念“天然智能”将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吗?您定义的“天然智能”是指接受无法感知但确实存在的外部事物的能力。
答:与其说是“智能”,或许应该说是一种创造性的态度。就像一休所说的,“我要抓老虎了啊,你们赶紧把它从屏风中给我赶出来”。总会有人说,如果真的有“外部世界”存在,你就让我见识见识。但是“外部世界”并不能拿给你看,而需要你自己去感悟。就这样,我们与一个不再充斥着AI的外部世界相遇了。
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答:我给你举个严肃的例子。自然灾害的受害者中,总有人同时觉得自己也是加害者。由于自然灾害本身并不存在加害者,所以只剩下“加害者”这个标签悬浮在半空中。似乎是为了消除这种不合理,一些人会因为“只有我活下来了”最终背上负罪感,将自己置于“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自相矛盾的境地。在这一过程中,陷入混沌的两种情感得到淡化,有些情况下,不知何时就能自愈。他们已经准备好接受矛盾情绪共存而产生的意想不到的事情。
问:这是AI做不到的对吗?
答:如果你问AI“什么是冰激凌”,它可能会告诉你“冰凉又好吃的东西”、“夏天很受欢迎”。但是如果真的吃下去,一开始还觉得凉凉的味道不错,但很快就开始感到头皮发紧,也没觉得多好吃了。这就是人类,在对“外部世界”持开放态度的同时也能保持思考。
不过当AI不断学习诸如“冰激凌很难吃”之类的数据、开始更新有关冰激凌的最优解之后,可能也就和人类没有什么不一样了。
问:那么到底什么才是人性?
答:如果我们抱着“对人来说如何如何”,“如果是人类如何如何”,“真和人类一样了”之类的观点审视AI,等于我们将人类本身一般化了,或者说连“我自己”也一般化了。在我看来或许这就是AI带给人类的真正问题。
好吃的东西变得不好吃了,这种意识上转变的瞬间所暗含的细微差别会因人而异。“好吃也不好吃”,这种矛盾的情绪或许会引发人们如下联想:冰激凌带有纳豆风味,或者口感有点类似于肌肤接触到皮草时的感觉,都是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这是只有本人才能说清楚的事情,人就是不要把“自己”一般化,自己的感受才最有意义。
所以我们终于被告知,词典定义这种AI式的思考方式,距离“我”太过遥远、非常无聊,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还是期待AI能够继续提升自己。
显现“无形潜力”
问:AI正在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了。
答:要让AI变得真正智能,只有数据不行。如果我们在数据与现实世界之间插入一个过滤装置,那么就能以有限的形式获得无限的数据。现实世界中,热也好颜色也好,形形色色的数据杂乱无章,所以我们不会照单全收而是会将身体作为过滤装置。
机器人想要使用机械手臂抓起鸡蛋,如果计算错误就会导致蛋壳碎裂。那么只要在机械手外面套一层橡胶膜就可以。这就是将身体当做过滤装置(筛选出不必要的数据)的具象表现,如果是这种水平的智能,ChatGPT等大规模语言模型已经在做。
但是我们的身体并不如此单纯。以为自己只是一个“点”的小婴儿,当两只手触碰墙壁就会发现自己是有宽度的。是否有可能建立起一种对身体抽象的感知,而不仅仅将身体视为一种实体存在。这意味着将身体与智能本身联系起来,并从中发现意想不到的意义。
问:您在书中说,作为人工智能时代的延伸,“机器人可以过上比你更好的生活,你现在可以死了”。这就是我们将要面对的未来,真的如此令人绝望吗?
答:生活中有很多自己力有不逮而其他人手到擒来的事情。但没必要因此感到“我已经没有活着的价值了”。因为人类就是充满多样性的物种。不过我们今天谈论的多样性,在开始一个人一个人计数的瞬间,就已经结束了。相反,多样性是对下一刻可能显现出来的无形潜力的赌注。
问:您所说的潜力就是可能性?
答:自古以来,哲学家们一直都将潜力当成非常重要的话题,而今天不正是将触及潜力的方法具象化的时代吗?这就是我所说的“天然智能”。以前没有,但总有一天会出现的东西,充其量也只能称之为可能性,而潜力指的是已经完全无法想象的“外部事物”。
问:肉眼不可见的“外部”,看起来完全属于灵异世界啊。
答:一位文化人类学者曾经与国外某个村庄的人长期共同生活,在一次参加降灵仪式时似乎真的看到了神灵。科学追求的是知晓一切,而哲学试图以理论完美解释未知。做不到这一点就是“失败”。如果只把自己的经验当成整个世界,你就能自洽地生活在其中,而且能够计算出经过校准的“真相”。
但是与AI不同,人类的肉体迟早都会衰朽、直至死亡。我们之所以可以说自己“活着”,恰恰是因为叫做死亡的“未知世界”,也就是终极的外部世界就存在于我们体内。不要忘了,这才是我们人类的智慧。(编译/刘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