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电宝行业正在持续“爆雷”。

继今年年初充电宝在飞机上真实“爆雷”起火之后，近期一连串时间，充电宝巨头召回产品，飞机严查充电宝3C认证，高铁跟进严查，查收充电宝被倒卖...

到最近，曾经国内绝对的充电宝巨头罗马仕由于大规模召回以至于停工停产，甚至发不出员工工资，被传破产。

这一个国内消费者最为熟悉的3C行业，用自己血淋淋的教训，给大众科普了何谓“3C认证”。

但在这一场爆雷背后，是一场商家、消费者双输的对垒。

而事故之后一刀切的监管，又是否来得太晚了一些？

01 问题何在

现如今，低价心智已经成为抢占市场的唯一法宝。

以至于许多常见的日用品的价格都在“击穿底线”，比如充电宝。

但近乎无底线的低价心智带来的后果，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今年3月，一趟杭州飞往香港的航班上，有乘客携带的罗马仕充电宝起火自燃。

3个月后，罗马仕、安克等一众充电宝龙头宣布召回旗下充电宝，波及范围超百万台。

而在这三个月间，平静的水面之下，充电宝行业已经开始了一场地震。

在此期间，国家质量监督总局委托相关部门和检测机构对充电宝电芯厂及成品厂进行了两次以上飞行检查，对现场产品进行随机抽样，封样。

调查结果发现，罗马仕、安克等公司的供应商——安普瑞斯，国内头部电芯供应商，将部分业务外包给代工厂，而代工厂为了省钱，违规替换了供应给罗马仕、安克的电池中阴极与阳极间隔膜的原材料，导致电池正负极隔膜存在失效风险。

而造成这么严重后果，带来安全风险，甚至可能造成人员伤亡的“偷工减料”，归根结底只是为了一个字，钱。

过去几年间，充电宝的售价越来越低。

以绿联在售的20000毫安充电宝为例，从去年8月至今，充电宝价格已经明显下了一个台阶，从89元左右，下降至了如今的59元。

把时间再往前拨，风暴中心的罗马仕20000毫安充电宝，2021年的价格在129元至149元区间，2024年年底，已经降至69元。

而这也是如今20000毫安充电宝的普遍价格区间。

作为一个单价本来就不高的单品，30元乃至60元的价差，已经能够让一个产品乃至一个行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充电宝的成本拆解中，电芯几乎占据了近半成本——

优质电芯成本在40至50元区间，加上外壳和电路板等，净成本已经不低于50元，加之其他销售费用，一百元以内的充电宝已经几乎不赚钱。

因此，为了压缩成本，不少企业开始采购低价电芯，擅自变更原材料、以次充好甚至成为行业默认的规则。

但在充电宝的日常使用当中，最为重要的也就是这个电芯。

这次充电宝行业地震中，华为等手机厂商的充电宝几乎没受到任何影响，因为这些手机厂商的充电宝，用的往往是和手机一样的电芯。

而大多数的充电宝电芯，都比手机电芯更差，却面临更高的输出功率和更恶劣的使用环境。

伴随着充电宝体积缩小、输出功率变高，越来越劣质的电芯也就使得充电宝逐渐成为现在的“低价炸弹”。

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对网售充电宝的历年抽检结果显示，充电宝的不合格率已经从2020年的19.8%一路攀升，2021年25.0%、2022年的35.4%。

在2023年，网售充电宝的不合格率已经达到了的44.4%，也即是说，每买两个充电宝，就有其中一个抽检不合格。

2023年8月，市场监管总局开始对锂离子电池等产品实施强制性产品认证管理。

然而，2024年年初，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抽查88批次移动电源，过充电保护等安全项目不合格率仍旧达37.5%。

从这个角度看，如今的充电宝行业的巨震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但问题是，面临着行业内越来越猛烈的低价竞争，对于充电宝品牌来说，想要参与竞争，就必须要压缩成本，提高功率，有了足够的量，才能讨论利润问题。

低价、品质和利润这个不可能三角中，最终牺牲的只能是品质。

在这个循环中，消费者的低价心智必然是促成产品日渐低质和低价的其中一环，但消费者需要的是规范标准之内尽量低价保质的产品，而非花低价，却买到移动的炸弹。

更何况，资本永远逐利，哪怕消费者购买足够昂贵的产品，厂商就一定不会偷工减料吗？

似乎也并非如此。

高端定位的茉酸奶门店仍使用过期原料、偷工减料；日产汽车因为减配导致质量下滑；部分非公版RTX 3080显卡因使用低质电容导致花屏、掉驱动等问题...

对于资本而言，并不是只有消费者的低价心智才会让他“黑心”，只有官方的监管，才能彻底杜绝风险。

但从充电宝行业的巨震来看，应有的监管还远远不够。

02 曲突徙薪

作为全球最大的充电宝生产和消费国，2024年，我国充电宝市场规模已经达到10.46亿美元，占到了全球市场的30%以上。

与之对应的是，对于充电宝行业的监管，却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空白。

以2023年颁布的3C认证要求为节点，且不论之前的充电宝市场如何，在此之后，充电宝行业仍旧没有得到充分的规范。

目前针对移动电源的3C 安全认证主要依据 GB 31241—2022 和 GB 4943.1—2022，但在检测标准里，对一些重点部件的强制性科学性的检测却处于空白，比如电芯。

这也为替换材料的行为提供了灰色空间。

以GB 31241—2022为例，其中关于电池电安全实验中，测试的基本都为短时充放电等表现，对于长期使用的安全性，难以进行科学检验。

只要在测试之时能够达到标准，那么就能够获得3C认证。

对于品牌方而言，替换材料的风险也极低。

在一年一次的抽检中，如果被抽检到不合格，罚款也仅几万元。但一个爆款充电宝，一个月就能卖出上万台，只要能从电芯中省出一块钱，也能获得数十倍于惩罚的收益。

连通过3C认证的产品，都存在一定的问题，没有3C认证的，在用料上则更是能省则省。

也是因此，国内消费电子最大集散地华强北，都已经开始停售没有3C认证的充电宝。

现如今，在产能严重过剩的情况下，各行各业都在卷低价。

但是低价总得有个尽头，有个底线。

从行业本身来说，各行各业基本都有属于自己的自律协会，但是自律，往往不如法律。

2007年，由于上游色粉厂将含铅色粉冒充成无铅色粉供给给油漆厂商，油漆厂商又将含铅油漆供给利达公司，导致利达公司用这批油漆加工的玩具，在出口到国外后被检测出铅含量超标。

最后，96.7 万件玩具遭到召回，利达面临着和美泰公司的 3000 万美元的合同纠纷，利达玩具的老板张树鸿上吊自杀。

也是在这一年，汉胜木业制品厂因使用假冒无铅色粉导致玩具含铅超标，同样被美泰公司召回，导致国内玩具出口产业一度崩盘。

而问题的根源——色粉厂违规替换材料省到的钱均摊下来，一个玩具仅仅省了1分钱。

2008年，为了能够提高奶粉中的含氮量，各大奶粉厂商往奶粉里添加三聚氰胺，导致大量婴儿患病甚至死亡。

一夕之间，三鹿集团破产，多家企业高管入狱，中国乳制品行业陷入信任危机。

一件件令人扼腕的事件背后，监管的迟到也令人叹息。

近几十年来，欧盟标准一直成为不少品牌为自己赋魅的宣传口径之一，在这种宣传的背后，是欧盟严苛的惩罚标准。

实际上，在欧盟内部，各国对于产品REACH标准违规的执法力度也并不一致。在执法力度较低、罚款也较低的国家，往往REACH的违规率，也水涨船高。

而国内的情况也类似。

相比欧盟的惩罚体系以高额罚款、强制召回、刑事处罚为核心，国内对于产品违规的处罚相对温和，罚款金额较低，缺乏强制性召回机制，对大企业的威慑力可谓相当之低。

如2012年，沃尔玛销售假“绿色猪肉”案仅被罚269万元，而欧盟同类案件罚款可达数亿欧元。

在较低的执法力度下，冒险得来的经济收益，远高于被处罚的成本，自然会有越来越多厂商选择走入灰色地带，以次充好。

对于逐利的厂商来说，“以刑去刑”才能真正遏制行业乱象。

与其亡羊补牢，不如曲突徙薪。

03 尾声

近日，市场监管总局全面开展2025年产品质量国家监督抽查工作。

其中，充电宝、电动自行车、燃气用具等产品抽查批次数大幅提升，直播带货等网售产品抽查批次也较2024年增长70%。

这或许也代表了官方对于这些泛滥的低价产品和涉及安全的重要领域进行整治的决心。

近两年来，无穷无尽的价格战几乎席卷大多数行业，而充电宝行业的地震不过是这些行业的一个缩影。

正如新能源汽车无止境的内卷竞争和夸大宣传——

新能源车高速事故之前，人人皆谈智驾。事故之后，无人再敢宣传智驾。

但这样的监管不能永远在事故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