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吴斌 上海报道

“独行快，众行远。”家乡在非洲莫桑比克的联合国助理秘书长、首席信息技术官Bernardo Mariano Junior对这句非洲谚语印象深刻。

在人工智能时代，这句谚语的含金量不言而喻。“我们需要一起走得‘又远又快’，要做到这一点，我们需要团结一致，推动利益相关者共同参与，不仅是政府参与，也要让学术界、研究机构和私营部门参与，确保将AI技术应用到需要的地方，造福所有人。”Bernardo Mariano Junior向记者强调。

2025 WAIC科学前沿全体会议近日在上海举行，以“前沿智汇 创启未来”为主题，会议由世界人工智能大会组委会主办，上海人工智能实验室、上海市徐汇区人民政府、全球高校人工智能学术联盟联合承办，这也是Bernardo Mariano Junior第一次来到中国参加会议，他在会场接受了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独家专访。

（联合国助理秘书长、首席信息技术官Bernardo Mariano Junior，吴斌摄）

Bernardo Mariano Junior精通英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和法语，在联合国系统和国际组织拥有约30年的工作经验，此前他还曾担任世界卫生组织（WHO）首席信息官兼数字卫生与创新主任，负责领导世卫组织的数字化转型之旅，利用数字技术和创新加速实现世卫组织的战略目标。

随着人工智能加速发展，新的挑战也如影随形。人类如何拥抱人工智能时代？如何确保AI造福人类而不是带来末日？一系列关键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知道答案只是开始，更重要的是，人类需要战胜自我，迈出共同而坚定的步伐。

挑战

在人工智能时代，碳基生命真正的“敌人”从不是飞速进化的硅基AI，而是人性的弱点。

Bernardo Mariano Junior向记者强调，人工智能治理非常重要，“不伤害”是最重要的原则，所有人都需要为此努力，而不是各自为营。需要确保人工智能被用于造福人类，最大限度地减少其负面影响，最大限度地发挥其正面影响。

他在联合国的职责主要围绕着三个方面：确保（ensure）、赋能（enable）和安全（secure）。具体来说，确保数字技术、信息通信技术支持联合国的任务；数字技术赋能创新，真正提高效率；同时也要保证联合国的数据资产是安全的，应对日趋严峻的网络攻击。

在2024年9月的联合国未来峰会上，世界各国领导人通过《未来公约》及其附件《全球数字契约》和《子孙后代问题宣言》，就如何更好地实现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达成新共识。

Bernardo Mariano Junior告诉记者，人工智能的全球治理已载入《未来公约》，我们需要与所有联合国成员国合作，切实推动全球人工智能治理。

目前尚无全球性的框架来约束人工智能的发展，而人工智能的开发主要集中在少数国家的少数跨国公司手中，这可能导致大多数人在没有发言权的情况下被迫承受人工智能带来的风险。

作为首席信息技术官，Bernardo Mariano Junior认为有两点责任至关重要。一个是分享愿景，也就是前进的方向。另一个是真正地向受众传达特定愿景的重要性。这意味着，如果一个国家在数字技术或其他技术上的成熟度较低，他的责任就是唤起、提高该成员国的意识，帮助其理解战略中特定愿景的重要性。

Bernardo Mariano Junior还表示，不同国家技术成熟度不同，这也是联合国在提供所有服务时都会面临的挑战，联合国本身就是由190多个拥有不同技术和经济成熟度的经济体组成。

尽管发展中国家正忙于应对挑战，比如粮食安全、教育等，但Bernardo Mariano Junior提醒，他们不能忽视人工智能的作用。发展中国家需要利用联合国的框架，真正参与到人工智能旅程中，确保他们的声音被听到，确保他们的关切在全球共同发展人工智能的过程中得到重视。“我们需要确保下一代都能够受益，无论是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还是不发达国家。”

进化

2025年年初，DeepSeek犹如一记惊雷，世界感叹这是中国AI的“斯普特尼克时刻”。

Bernardo Mariano Junior告诉记者，自从DeepSeek发布以来，他就一直在使用它。作为联合国首席信息技术官，他尝试了ChatGPT、微软Copilot、DeepSeek等一系列工具，比较了每种语言模型的优势。

“DeepSeek便宜得多，但仍然很强大，它彻底改变了大模型在计算能力方面的构想，这是一次伟大的进化，对每个人都有很大益处。一个大语言模型并不一定要有最强的处理能力，但仍然可以创造巨大价值，这对世界、对人类来说都是一次很好的进化，也是来自中国的一项杰出创新。”他向记者感叹道。

除了大模型，Bernardo Mariano Junior还对中国蓬勃发展的电动汽车和智能驾驶印象深刻。在他的记忆中，20年前，中国汽车还没有那么受欢迎。而如今，中国在电动汽车领域非常强大，正在赢得很多市场，中国品牌遍布非洲、欧洲、亚洲等地。他给中国汽车行业的技术进步和应用点赞，期待看到中国技术不断扩展，惠及世界其他地方。

对于第一次中国之旅，Bernardo Mariano Junior印象深刻。中国在不仅在人工智能时代居于领导地位，还确保人工智能开源，愿意分享，确保这些成果不仅惠及中国，也惠及全世界。

对于当前技术、贸易等领域的一些壁垒，他认为各国需要就如何共享技术、开展技术贸易达成一致。联合国鼓励开放空间，鼓励使用开源软件，每年都会组织一次开源周，汇聚所有开源社区。不过，联合国只能提供最佳建议，并向各国展示如何才能实现最佳效益。最终，只有各国政府才能决定如何开展贸易，如何执行国与国之间的协议。

在保护主义阴霾下，Bernardo Mariano Junior强调，各国仍可以通过合作和贸易来避免负面影响，推动再全球化，东盟、非盟、欧盟等可以推动区域贸易，同时也可以增强它们与其他区域的贸易往来。世界已经准备好应对保护主义挑战。

在人工智能时代，Bernardo Mariano Junior预计中国将持续扮演重要角色。“中国会继续创新，为人工智能创造发展空间，更重要的是，中国将继续在人工智能治理中发挥重要作用。在投资于创新、促进人工智能发展和应用的同时，我们也应该关注其合乎道德的使用方式和治理机制。”

燎原

人工智能时代的大幕已经拉开，人类无法因噎废食，唯有主动治理，在风险中拥抱机遇。

2024年3月21日，联合国大会通过首个关于人工智能的全球决议《抓住安全、可靠和值得信赖的人工智能系统带来的机遇，促进可持续发展》（以下简称“决议”）。

决议强调，安全、可靠和值得信赖的人工智能系统必须以人为本、可靠、可解释、符合道德、具有包容性，充分尊重、促进和保护人权和国际法，保护隐私、面向可持续发展和负责任；推动数字化转型；促进和平；克服国家之间和国家内部的数字鸿沟；促进和保护人人享有人权和基本自由。

尽管人工智能是人类发展前所未有的机遇，但风险也随之而来。决议警告称，不当或恶意地设计、开发、部署和使用人工智能系统构成风险，可能阻碍在实现《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及其可持续发展目标方面取得进展，不利于从经济、社会和环境这三个方面实现可持续发展；扩大国家之间和国家内部的数字鸿沟；强化结构性不平等和偏见；导致歧视；有损于信息的完整性和获取信息的途径；削弱对人权和基本自由的保护、促进和享有，包括个人隐私不受非法或任意干涉的权利；增加发生事故的潜在风险和来自恶意行为者的多重威胁。

今年早些时候，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发布了“联合国80周年倡议”，以全面评估联合国体系的运行效率并进行调整，此项倡议发布被视为联合国2.0进程开启，是联合国的一次自我升级。联合国致力于通过这一进程，利用创新、数据分析和战略性洞察等手段，升级工作方法，提升组织的灵活性、反应速度和影响力。

联合国2.0的一大核心目标在于运用尖端技术和前瞻性文化，来推动联合国系统的现代化进程，强调要在数据、创新、数字化、前瞻性和行为科学等五个关键领域进行能力建设。

人工智能是新的增长引擎，将在联合国2.0中扮演什么角色？Bernardo Mariano Junior告诉记者，人工智能围绕数据、创新和数字化转型三大要素。如今，联合国正在研究如何利用比以往更少的资源，打造一个更高效的联合国。作为助理秘书长兼首席信息技术官，他的职责是推动联合国高效提供服务，而人工智能是关键的加速器。

中国也将在联合国2.0进程中扮演重要角色。Bernardo Mariano Junior对记者表示，中国是联合国的成员国之一，而且是一个关键的成员国，为联合国做出了重要贡献。“我们期待中国的技术创新和治理做出更大贡献，助力联合国以最佳方式服务全世界。联合国希望看到每个国家、每个人都能从人工智能中获益。”

人工智能星火燎原，但人类需确保其照亮蓝色星球，而非生灵涂炭的大火。